湖南文聯(lián) 2025-06-19 15:15:37
文|王東
在很長一段時間,非洲大陸在世界文化版圖中始終處于被凝視的邊緣位置,尤其在西方電影視野中長期被符號化、扁平化、碎片化地呈現(xiàn),其實這是對非洲文明復雜性的消解,更遮蔽了非洲電影人自身的敘事主體性。非洲大陸有54個國家、約2000種語言,其文化多樣性遠超好萊塢的想象邊界,但全球電影市場仍在用“非洲電影”這個籠統(tǒng)概念進行文化打包。西方鏡頭下的非洲從未真正存在。難道非洲只有原始部落的異域獵奇、戰(zhàn)亂饑荒的苦難敘事、野生動物園式的自然景觀嗎?
其實,非洲電影人正在用影像打破這種認知霸權。隨著中非合作的深入發(fā)展,有幸參加中非電影周,看到有19部非洲電影展映,特別興奮,通過這些電影多維度了解非洲電影的敘事內核。其中,南非導演達雷爾·魯特自編自導的電影《永不遺忘的美麗》,就是一部由非洲人創(chuàng)作、在非洲拍攝、圍繞非洲主題拍攝的非洲電影。
視聽語言的多樣表達
這部電影因直面非洲艾滋病污名化問題榮獲威尼斯電影節(jié)人權獎,“Yesterday”的微笑,讓沙塵滿天的蠻夷之地有了溫情。導演用了很多大全景和特寫鏡頭,表現(xiàn)人物在環(huán)境中的渺小以及在絕境中的心理掙扎,充滿了荒原中的詩意表達。
影片開場就是一個3分多鐘的荒漠行走的儀式性長鏡頭,生活在南非祖魯蘭一個遙遠村莊的母親“Yesterday”帶著六歲的女兒“beauty”前往醫(yī)院的路上,烈日當頭,黃沙漫天,大部分畫面留白給干裂的土地與曠野,通過視覺失衡強化個體的渺小,奠定了整部影片的敘事基調,也暗示了人物的命運走向。片中還有“Yesterday”獨自徒步取水等很多場景,也用類似的鏡頭語言,人物被大片干涸的曠野擠壓成荒漠中的微小剪影,以物理空間的壓迫感具象化了當?shù)厣娴睦щy。
全片以土黃色荒漠為主色調,但與醫(yī)院場景中的灰藍色調形成強烈視覺反差,隱喻生命與死亡的拉鋸。“Yesterday”兩次遠距離跋涉都沒有見到醫(yī)生,當她第一次踏入醫(yī)院時,鏡頭以仰角拍攝拱形門框,形成類似教堂穹頂?shù)囊曈X隱喻,將現(xiàn)代醫(yī)療體系視為救贖通道,這種色彩對比與鏡頭敘事強化了當?shù)亍斑h途求醫(yī)”的現(xiàn)狀,更加渲染了人物面對疾病的恐懼與無助。
當“Yesterday”得知自己被在外地打工的丈夫傳染上艾滋病時,卻被丈夫一頓暴揍,此時導演抽離暴力同期聲,以祖魯語民謠的抒情旋律作為背景音,聲音的“詩意化過濾”消解了家庭暴力的殘酷,同時用“Yesterday”與丈夫曾經美好愛情的回憶鏡頭,強化了人物的痛苦情緒,完成了對苦難的美學提純。另外影片中非洲樂器制造出的聲響與風聲、鳥鳴等自然聲效,一起構建了獨特的非洲美學。
影片第一個鏡頭從巨大的鐵絲網(wǎng)中平移到曠野中的母女,結尾處“Yesterday”又透過鐵絲網(wǎng)凝視著走進教室的女兒,這也許是導演對“秩序象征”的刻意建構,開頭人物雖置身于曠野,但一直被“困”于命運的掙扎當中,片尾“Yesterday”雙手抓在鐵絲網(wǎng)上,仿佛要撕開束縛,透過縫隙充滿希望地看著女兒,也許在向觀眾暗示人物的美好結局。
微笑背后的生命哲學
在電影《永不遺忘的美麗Yesterday》中,從得知患病時的震驚,到面對丈夫暴力時的隱忍,再到目送女兒上學時的喜悅,女主角蕾樂蒂·庫馬洛的表演非常有層次。她反復說“我不生氣”,并非懦弱,而是以非洲土地般的包容消解苦難,這與丈夫患病后的崩潰形成鮮明對比。
她對每個人都自然、微笑著打招呼,在神婆面前,她說:我不生氣,我沒有怒氣;在地里勞動累得暈倒時,她笑著對女兒說:沒事,媽媽只是咳嗽;每周唯一的一次求診時間,走路兩小時,又排隊幾小時,兩次都沒排上號,面對求醫(yī)不得她不憤怒,只是用那么失望的表情低聲哀求,哀求無果再走兩小時回家;歷經艱辛找到丈夫,勸他回家一起看病,卻被丈夫暴打,她不憤怒,只是回憶和丈夫以往的恩愛。病情惡化的丈夫回來后被村里的人唾棄,她沒有憤怒,在遠離村莊的地方用廢鐵皮蓋了一間破房子,陪丈夫度過最后的時光。丈夫去世后,她用鐵錘瘋狂地砸掉鐵皮屋。她似乎憤怒了,也許那只是她對命運的反抗,將壓抑已久的情緒宣泄得淋漓盡致。
一個柔弱病重的女人,是什么可以讓她如此堅強?當醫(yī)生問她為什么可以跟病魔抵抗這么久,她用手指著頭說,我的抵抗力在這里,要等到女兒上學那天。終于等到女兒上學的那天,也許她的生命已進入倒計時,但她看到了希望,也讓觀眾看到最后的溫情,當她再次走在片頭那條一望無際的路上時,路的兩邊有了令人欣喜的綠色,還有牛群在吃草。
這才是真正的非洲電影,語言和文化阻擋不了我們對影片內核的心領神會,導演用近乎紀錄片手法的敘事提醒我們,苦難從未消減,但愛與尊嚴永不褪色。
非洲的土地是貧瘠的,交通是閉塞的,經濟是原始的,而“Yesterday”,如同一朵向陽花,一抹色彩,一股清風,如此淡雅,又如此觸動人心,在絕境中讓生命之花向陽綻放。
責編:周聽聽
一審:周聽聽
二審:蔣茜
三審:周韜
來源:湖南文聯(lián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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